作者:许结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
我们如何理解与营造阅读经典的学术情境,传统智慧依然启迪无穷,这可从学术的对待关系来考察。我想有三层关系供大家思考。第一层关系:博与精的关系。
学习要博览群书,拓展视野,人们说“开卷有益”“世事洞明皆学问”就是这个道理。如果不渊博,会困束住自己的知识;眼界不宽,会困束自己的学术范围。比如我们读《诗经》首篇《关雎》首句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,再结合《诗·衡门》“岂其食鱼,必河之鲤,岂其娶妻,必宋之子”,其学术背景是古老文化的生殖崇拜。这里涉及的知识面极广,不是简单的字面解释。这种例证很多。
又如屈原《离骚》首四句“帝高阳之苗裔兮,朕皇考曰伯庸,摄提贞于孟陬兮,惟庚寅吾以降”,何谓“摄提”,指古代纪年法太岁在寅的“摄提格”,这又与古天文学相关。博,才能“通”,通,才能达到“大方无隅”的境界。屈大夫为什么那么爱国?他是贵族嘛!国就跟他家一样,家国一身,他的精神就变成我们爱国的宝库。
与博对应的是精,杜甫对作诗的要求是“毫发无遗憾,波澜独老成”(《敬赠郑谏议十韵》),可谓精益求精。从创作来看,汉代赋家张衡写《二京赋》花了十年,唐代诗人贾岛为两句诗想了三年(两句三年得,一吟双泪垂),并以“僧敲月下门”一语之“敲”或“推”孰佳,流传了人们耳熟能详的“推敲”故事。宋人王安石有首著名小诗《泊船瓜洲》:“京口瓜洲一水间,钟山只隔数重山。春风又绿江南岸,明月何时照我还。”诗的字眼是“绿”,一个颜色字极形象地点亮了整个春的世界。据洪迈《容斋续笔》记载,此字初为“到”,以为不好,改为“过”,后又改为“入”,再改“满”,改了十几遍,最后定为“绿”。这种专心致志丝毫不苟且的精品意识,是我们学习经典中应汲取的精神力量。
光“博”有什么用呢?与博对应的是“精”。老百姓有句话叫做“手艺样样会,‘九天’无棉被”。人人都要专精一门,都要有个看家本钱。做学问、做工作有看家本钱,这是非常重要的。在中国古典文学中,这种“精”更多了。宋人王安石有首著名小诗《泊船瓜洲》:“京口瓜洲一水间,钟山只隔数重山。春风又绿江南岸,明月何时照我还。”格律诗讲究字眼,这首诗的字眼是“绿”,一个颜色字极形象地点亮了整个春的世界。据洪迈《容斋续笔》记载,此字初为“到”,以为不好,改为“过”,后又改为“入”,再改“满”,改了十几遍,最后定为“绿”。这种专心致志丝毫不苟且的精品意识,是我们学习经典中应汲取的精神力量。
关于“推敲”的故事更是典型,唐代诗人贾岛为了两句诗想了三年(两句三年得,一吟双泪垂),那两句就是“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”,是“僧敲月下门”好,还是“僧推月下门”好?他一会儿觉得用“推”字好,一会儿觉得用“敲”字好,始终决定不下来。他白天黑夜都在想着这两句诗,甚至走路的时候,也一边走,一边做着推门和敲门的手势,仔细琢磨到底用哪一个字更好些。有一天,贾岛走在大街上,正在一推一敲地比划着,不知不觉撞着了一个迎面而来的马车。马车上下来一个人,这就是“文起八代之衰,而道济天下之溺”的文学家韩愈。韩愈问明了原因,想了一阵,对贾岛说:“在这句诗里,用‘敲’字比用‘推’字好。”贾岛得到了韩愈的指点,心里很高兴,便决定把自己的那句诗改成“僧敲月下门”。这种专心致志丝毫不苟且的精品意识,是我们学习经典中应汲取的精神力量。这就是博与精。第二层关系:渐与顿的关系。
渐悟和顿悟要结合。一个人只有渐悟没有顿悟,是求不得真理的,只有顿悟没有渐悟也不行。中国的学术史就是一个渐悟与顿悟的交替变迁史。孔子授学以“学而时习之”“学而不厌,诲人不倦”,均是渐习而求知,这是典型的渐悟派。渐悟可以积累知识,顿悟可以开启心智。一生没有几次顿悟,你就丢去了机会。我们总讲,机会是给有准备人的,如果在几次机会来临的时候,你没有顿悟,你睡着了、稀里糊涂过去了,那很遗憾,你的一生就会稀里糊涂地过去。
与渐习对应的是顿悟。据《坛经》记载,禅宗五祖弘忍传法,弟子神秀最为优秀,作了个偈语给众僧修习,叫“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,时时勤拂拭,莫使染尘埃”,有一个柴房小僧惠能认为不佳,又作了个偈语“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,原来无一物,何处染尘埃”。前者明“渐”,后则倡“顿”,由此而被弘忍激赏,后来把衣钵传给了惠能,成为六祖。惠能南行传教,于是禅宗有了“南能北秀”与“南顿北渐”之说。本文节选自宣讲家网独家文稿《许结:中国传统文化经典与学术情境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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