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阳修晚年在他的《六一居士传》中说:
吾家藏书一万卷,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,有琴一张,有棋一局,而常置酒一壶。……吾一翁,老于此五物之间,是岂不为六一乎?
欧阳修喜欢一个人藏书、金石、弹琴、下棋、饮酒,六个“一”,故他自号六一居士。这五个“一”,也就是他每天生活的真实写照。
藏书:“插架一万轴"
欧阳修一生酷爱读书,认为那是天下的至乐,"至哉天下乐,终日在几案"。《孟子》说君子有三种快乐:
孟子曰:“君子有三乐,而王天下不与存焉。父母俱存,兄弟无故,一乐也;仰不愧于天,俯不怍于人,二乐也;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,三乐也。”
欧阳修的至乐观与孟子的三乐观有着异曲同工之处——注重于内心的自我满足与精神的自我调适。外在的物质追求与声名欲望,并不是一种真的的快乐。“终日在几案”和“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”反映的都是一种智性的需求,是一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自我完善的追求。
到了晚年,欧阳修对于读书更是热爱,他的儿子欧阳发说这样说他:
虽至晚年,暇日惟读书,未尝释卷。
有如《孔子》所言:“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云尔?”欧阳修将自己人生的时光投入了藏书、读书、校书的活动之中,年华的逝去,不能阻挡欧阳修对知识的歆慕之情。
欧阳修的藏书大部分来自于二十五六岁到五十六七岁之间。这段时间,欧阳修仕途较为坦荡,三次任职馆阁,积累了大量的藏书,让他的藏书数目从数百卷积累到几万卷。而作为当时的文坛盟主,远近慕名的±子纷至而来,投递作品向欧阳修请教,同时在好友亡故后,欧阳修代为整理编集的机会也大大增多,所以在欧旧修的藏书中,数量众多的同时代人著作是一大特色。
金石:“古文奇字,莫不皆有”
欧阳修的金石收藏活动,有着深刻的儿时记忆,他在《唐孔子庙碑》一文中说:
余为童儿时,尝得此碑以学书,当时刻画完好。后二十余年复得斯本,则残缺如此。因感夫物之终敝,虽金石之坚不能以自久,于是始欲集录前世之遗文而藏之。殆今盖十有八年,而得千卷,可谓富哉!"
童年的欧阳修曾用碑刻学习书法,不曾想能够保存长久的金石,在短短二十年内就已经凋敝不堪,这种情景岂不让欧阳修大为感慨?因此,欧阳修便有了收集金石资料、保存珍稀文献的念头。而辗转十八年,欧阳修的金石文献收集了一千多卷,这让欧阳修自豪不已。
欧阳修的金石文献收藏,源自于内心的冲动,他曾自道自己“性颛而嗜古”,又说自己“足吾所好,玩而老焉可也"。可见,收集金石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闲适心情,他在自己的诗文中多次谈到自己的好古之情,“徒知好古之勤,自励匪躬之节"。
弹琴:“自非曾是醉翁客,莫向俗耳求知音”
古语有云:“士无故不撤琴瑟。”琴是古代文人士大夫的阶层标识、生活必备之物,深受读书人的喜好。欧阳修自身便有着浓厚的音乐旨趣与深厚的音乐造诣,在他的诗文中,留下了一大批关于弹琴的诗句。
《江上弹琴》云:
江水深无声,江云夜不明。抱琴舟上弹,栖鸟林中惊。游鱼为跳跃,山风助清泠。境寂听愈真,弦舒心已平。用兹有道器,寄此无景情。经纬文章合,谐和雌雄鸣。飒飒骤风雨,隆隆隐雷霆。无射变凛冽,黄锺催发生。咏歌文王雅,怨刺离骚经。二典意澹薄,三盘语丁宁。琴声虽可状,琴意谁可听?
在欧阳修的诗文中,反复强调的是知音难觅的孤独之情,“琴声虽可状,琴意谁可听?”料峭春风,几人能懂曲中情?洪钟浩吕,谁人可解心中忧?“戏君此是伯牙曲,自古常叹知音难。”知我者,谓我心忧;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。
江水寂寂无声,淅淅沥沥的是它的亘古幽情;江云黯黯无色,凄凄惨惨的是它的苍狗变幻。一舟一人一古琴,一树一鸟一惊飞。这种景色之下,灌注的就是一种无人能够明了、无处可以排解的孤独和寂寞。
下棋:“折花弄流,衔觞对弈”
欧阳修自幼便热衷于下棋,他曾在《刘秀才宅对弈》一诗中说:
六著比犀鸣博胜,百娇拓矢捧壶空。解衣对子欢何极,玉井移阴下翠桐。
有宋一代,围棋在文人士大夫生活中非常流行,甚至有"木野狐"之称,其诱惑魅力之大,在我们今天是难以想象的。欧阳修对围棋之道,情有独钟,所以才有《刘秀才宅对弈》登优美的琴道诗文。
欧阳修在政务闲暇,常同二三同僚好友以饮弈为乐。在欧阳修看来,下棋主要就是在他的消遣功能和技艺本色,如《赛阳山文》曰:
六人皆知名士也。时余在翰林,以孟飨致斋《唐书》局中,六人者相与饮弈,欢然终日而去,盖一时之盛集也。
饮酒:“谈精锋愈出,饮剧欢无量”
欧阳修一生,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他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喜欢饮酒,以酒会友,借酒浇愁,文酒相娱,酒所带来的生理与心理上的满足,让他飘飘然熏熏然。
诗酒趁年华,在欧阳修的青春记忆中,酒是不可磨灭的记忆。快意爽练,所谓“谈精锋愈出,饮剧欢无量”,"平时罢军微,文酒聊相欢"。
在汴京任职期间,欧阳修常与好友聚饮狂欢,在《于役志》中,欧阳修记载了自己的狂放酒生:
"戊子,送希文,饮于祥源之东园。"
"明日,道卿、损之、公期、君贶、君谟、武平、源叔、仲辉,皆来会饮。"
"过君谟家,遂召穆之、公期、道滋、景纯夜饮。"
"庚子,夜饮君贶家,会者公巧、君误、武平、秀才范镇。"
"景纯、穆之、武平、源叔、仲辉、损之、寿昌、天休、道卿,皆来会饮。"
这段时间的饮酒,与欧阳修的抑郁心态有关。这些频繁的聚饮是因为贬诵途中的钱别之旅,杨柳岸晓风残月,离别的悲痛,黯然销魂。
且说到酒,就不得不提到欧阳修的《醉翁亭记》,吟诵起他的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也。山水之乐,得之也而寓之酒也”。欧阳修自号醉翁,这就是酒的象征意涵的外化,欧阳修将人、酒与山水融合在一起,赋予了酒别具一格的意味,让它超越了日常活动的本身内涵,具有深沉的寄寓感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