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汉之西都,在于雍州,实曰长安。左据函谷、二之阻,表以太华、终南之山。右界褒斜、陇首之险,带以洪河、泾、渭之川。众流之隈,汧涌其西。华实之毛,则九州之上腴焉。防御之阻,则天地之隩区焉。是故横被六合,三成帝畿,周以龙兴,秦以虎视。……”——《两都赋》
这段气势磅礴的文字出自于东汉著名的史学家、文学家班固,当时京师洛阳正兴建宫殿,但关中父老仍然希望朝廷建都长安,班固有感而发写下这篇劝谏之文。班固字孟坚,扶风安陵(今陕西咸阳东北)人。班固的一生颇为波折,他博览群书,通晓经义,初时怀才不遇,几番辗转之下,他继承父志撰写史书,后因祸得福,得到汉明帝欣赏,对其亲幸,不但可以继续修《汉书》,仕途也通畅起来。
《汉书》全书记载起自汉高祖刘邦起义反秦,终于新朝王莽败亡,记述了十二代皇帝,前后二百三十年历史,写尽了西汉王朝兴衰成败,道尽了无数英雄好汉跌宕起伏的人生。班固曾感伤司马迁博识多知,见闻丰富,却不能以智慧使自己免于腐刑的噩运,然而,班固万万想不到,同样满腹经纶的自己也没能避过世俗纷乱最终惨遭杀害的命运。
班固出身儒学世家,九岁即能属文,诵诗赋,十六岁入太学,博览群书。虽然他没有如司马迁一般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”,但是生在儒学世家的他对儒家经典及历史无不精通,为他后来著述《汉书》打下坚实的基础。
熟读历史的人都知道,《史记》被史学家公认是中国史学的典范,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,长达多年的历史,是“二十五史”之首,鲁迅誉其为“史家之绝唱,无韵之离骚”。
当然,这是后世的人对《史记》的肯定,其实在东汉时期,《史记》也已经广为流传。在当时的人看来,《史记》有些美中不足,《后汉书.班彪列传》有这么一句话:“武帝时,司马迁著《史记》,自太初以后,阙而不录,后好事者颇或缀集时事,然多鄙俗,不足以踵继其书。”由于《史记》对汉武帝太初年间以后的西汉历史缺而未录,后来虽然有很多喜欢历史的人为《史记》补缺,但多是粗俗之作,不足以继承司马迁的作品。因此“彪乃继采前史遗事,傍贯异闻,作后传数十篇,因斟酌前史而讥正得失”。
班固受父亲的影响,也开始注意收集汉朝之事。建武三十年(公元54年),班彪逝世,由于父亲去世后生计困难,班固只好从京城洛阳迁回扶风安陵老家居住。在此期间,他一边继续父亲的未竟事业——修史书,一边寻求出仕的机会。
永平元年(公元58年),汉明帝任命东平王刘苍为骠骑将军,准许他选用辅助官员四十人,班固认为这是一个出仕的好机会,于是献上了一篇《奏记东平王苍》。奏记中他向东平王举荐了几个人都被刘苍采纳了,唯独他的自荐没有成功。出仕不成,班固不得不将全副身心放在修史上面来。
在古时,修史是一件很庄重的事情,一般需要政府的允许之下才能进行,因此有人上书给汉明帝,告发班固私自改作国史,因此朝廷下诏郡府,查抄了他全部的书稿。班固的弟弟班超担心哥哥被郡府严刑逼供,于是策马穿华阴、过潼关,赶到京城洛阳上疏,受到汉明帝的召见,班超详尽地讲述班彪班固父子俩著述此书的意图。汉明帝看到班固的书稿对班固的才华很是惊异,就召他到京师校书郎,任命为兰台令史。
班固做兰台令史可谓是如鱼得水,他不但可以有机会能看到丰富的藏书,还可以显露其卓越的才华,和前睢阳县令陈宗、长陵县令尹敏、司隶从事盂异共同修成《世祖本纪》一书。不久,班固被迁升为郎官,负责校订宫禁藏书,班固又撰写了功臣、平林、新市、公孙述事迹奏上皇帝,汉明帝于是令他完成原先所著的史书,即《汉书》。
班固自永平年间受汉明帝诏令开始,潜心积虑二十多年,埋头阅读和整理资料,一心扑在著作上,忘掉了家庭和儿子的教育,也为他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。直至汉章帝建初七年(公元82年),班固完成了《汉书》大部分的撰著。
或许是性格使然,同样是修史,班固修史始终不能像司马迁一样全神贯注、心无旁骛。班固修《汉书》日久,虽然得到皇帝的赏识,然而他的职位始终上不去,只做了兰台令史、校书郎这样的小官。班固自认为父子两代有才学,职位却未超过郎官,颇为不忿。于是撰写了《宾戏》自问自答来寻求解脱。汉章帝看过此文有感而发,将他迁至玄武门司马。
然而,班固的要求并不止如此,他一直在寻求机会建功立业,以期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。
章和二年(公元88年),汉章帝卒,年仅十岁汉和帝即位,窦太后掌权,起用其兄窦宪为侍中,掌控大权。窦宪专横跋扈,无视朝廷法律,因刺杀齐殇王的儿子刘畅被捕入狱,为免遭死罪,窦宪请求率军北征匈奴将功赎罪。当时匈奴分南北两部,南匈奴亲汉,向汉称臣,而北匈奴反汉,时不时南下骚扰。
当时北匈奴正在遭灾,南匈奴想趁机灭掉心腹大患,因此请求汉朝出兵共同讨伐北匈奴。朝廷便任命窦宪为车骑将军,以执金吾耿秉为副手,发北军五校﹑黎阳﹑雍营﹑缘边十二郡骑士,及羌胡兵出塞。
永元元年(89年),班固已经五十八岁了,适逢母丧,辞官守孝在家。因其弟班超一直守在西域,对边疆事务比较熟悉,于是,班固也想通过边境立功,获取功名,以便施展才能。班固得知窦宪被任命为将军,准备率大军攻伐匈奴的消息,便决定投靠窦宪,随大军北攻匈奴。窦宪任其为中护军,参与军中谋议。
这一仗窦宪是一洗前科,扬眉吐气。窦宪与耿秉各率四千骑与南匈奴各部在涿邪山(阿尔泰山东脉)会师,随后,窦宪命副校尉阎盘、司马耿夔等率精兵一万多,与北单于在稽落山作战,大破敌军。敌众溃散,单于逃走。窦宪整军追击,直到私渠比鞮海(乌布苏诺尔湖)。窦宪、耿秉遂登燕然山(今蒙古境内杭爱山),去塞三千余里,刻石勒功,纪汉威德,令中护军班固作铭。班固作《封燕然山铭》,其辞曰:铄王师兮征荒裔,剿凶虐兮截海外,其邈兮亘地界,封神丘兮建隆,熙帝载兮振万世,然后班师回京,一时风头无两。
窦宪因平定匈奴有功,威名大盛,权倾朝野,朝臣震慑。永元四年(公元92年),窦宪密谋叛乱,事发被革职,回到封地后被迫自杀。班固与窦宪关系密切,他随窦宪北征匈奴回来之后,进入窦宪幕府工作,因而受到株连,也被免职。
班固一心扑在建功立业方面,对其子疏于管教,以至于其中不遵守国家律法,府上的家奴也仗势欺人,当地官民都被他们侵扰。洛阳令种兢心胸狭窄,一次出行时,班固府上的家奴冲撞了他的车马,吏卒捶打呵斥那家奴,那家奴醉醺醺破口大骂,种兢大怒,但因惧怕窦宪不敢发作,只得怀恨在心。窦宪案发后,种兢借机罗织罪名,陷害班固,班固被捕入狱。
班固第二次入狱可没有第一次幸运,上一次,他的弟弟班超有胆有谋千里救兄,但这一次,班超远在西域,无法为其申冤。不久,六十一年的班固被冤死在狱中,一代史学巨匠就这样离开人世。汉和帝得知班固已死,下诏谴责种兢公报私仇并将害死班固的狱吏处死抵罪。
结语:班固文学造诣极深,其编著的《汉书》可媲美司马迁的《史记》,又开创新的记史写法,对后世的贡献颇大。可惜的是,班固为人处世远不如其文学方面的深刻,或者说班固只注重才华,却缺少了作为一名史学家该有的平常心和处世智慧。他渴望建立功勋,却急功近利,依附外戚窦宪而遭到牵连。虽然班固写尽了前汉英雄事迹,却没能从中吸取教训,导致自己的人生也变成悲剧,最终遗憾离世。生而为人,绝不是只有建功封侯才是人生圆满,可惜班固至死都未能明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