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怀王客死秦国,为天下笑。其长子顷襄王立,以子兰为令尹(楚相)。楚国人对秦国恨得咬牙切齿,同时责怪子兰,因为是他劝说楚怀王去秦国,结果使楚怀王被扣留最终死在秦国。
屈原在顷襄王时处境更为艰难,遭受流放,离开朝廷。但他仍然眷顾楚国,怀念怀王,时刻不忘返回朝廷,希望国君能够一旦醒悟,国俗能够一旦而改。然而楚国有怀王和顷襄王这样的昏君,招祸尚且有余,如何能使神降福给他们呢!
司马迁同情地写道:“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,一篇之中三致志焉。然终无可奈何,故不可以反,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。人君无愚智贤不肖,莫不欲求忠以自为,举贤以自佐,然亡国破家相随属,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,其所谓忠者不忠,而所谓贤者不贤也。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,故内惑于郑袖,外欺于张仪,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、令尹子兰。兵挫地削,亡其六郡,身客死于秦,为天下笑。此不知人之祸也。”
历代统治者都想成为明君,都希望大臣忠诚而有才智。但是明君几百年也遇不到一个,昏君却连续不绝。这难道不奇怪吗,但仔细想想就很容易得出答案。——楚国新令尹子兰素来与屈原不睦,此时听说屈原怨恨自己,于是更加仇恨屈原,让上官大夫在顷襄王面前谗毁屈原,顷襄王很生气,把屈原放逐到更远的地方。
屈原至于江滨,被发行吟泽畔。颜色憔悴,形容枯槁。渔父见而问之曰:“子非三闾大夫欤?何故而至此?”屈原曰:“举世混浊而我独清,众人皆醉而我独醒,是以见放。”渔父曰:“夫圣人者,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。举世混浊,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?众人皆醉,何不哺其糟而啜(chuò)其醨?何故怀瑾握瑜,而自令见放为?”屈原曰:“吾闻之,新沐者必弹冠,新浴者必振衣,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者乎!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,又安能以晧晧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(huò)乎!”
上一段文字为《楚辞·渔父》,后人以为非屈原所作。司马迁取之,以其为屈原列传的内容。后世有很多人不理解乃至批评屈原投江自尽的选择,其实屈原已经在这里作出了明确回答,“新沐者必弹冠,新浴者必振衣”,那些批评屈原的人,想必已经脏兮兮了吧。屈原的伟大,本来不是这个世界所能理解和包容的。——世界错了,屈原没错。
屈原又作《怀沙》之赋。诗中描写了自己无尽的悲愤,对光明的追求,以及对是非颠倒的丑恶现实的控诉。这篇赋的最后,屈原感慨道:“浩浩沅、湘兮,分流汩兮,修路幽拂兮,道远忽兮。曾吟恒悲兮,永叹慨兮。世既莫吾知兮,人心不可谓兮。怀情抱质兮,独无匹兮。伯乐既殁兮,骥将焉程兮?人生禀命兮,各有所错兮。定心广志,余何畏惧兮?曾伤爰哀,永叹喟兮。世溷不吾知,心不可谓兮。知死不可让兮,愿勿爱兮。明以告君子兮,吾将以为类兮。”
写完这篇赋以后,屈原就怀石投汨罗而死。后人有诗,“沅湘流不尽,屈子怨何深。日暮秋风起,萧萧枫树林。”又有对联:“何处招魂,香草还生三户地;当年呵壁,湘流应识九歌心。”
屈原死后,楚国尚有宋玉、唐勒、景差等人,他们都因文学辞赋而受到人们的称道。但这些人只学习了屈原的从容辞令,没有一个能直言进谏。楚国就此一天天衰落下去,几十年以后就被秦国灭亡了。
屈原之后,楚辞成了一种流行的文体,一直到汉代,楚辞作者层出不穷。西汉刘向把屈原等人的作品辑录起来,定名为《楚辞》,原书已佚,但以该书为底本,有东汉王逸的《楚辞章句》,到南宋又有洪兴祖作《楚辞补注》。
根据刘向、刘歆父子和王逸的考证,屈原作品共有25篇,即《离骚》,《天问》,《九歌》(11篇:《东皇太一》《云中君》《湘君》《湘夫人》《大司命》《少司命》《东君》《河伯》《山鬼》《国殇》《礼魂》),《九章》(9篇:《惜诵》《涉江》《哀郢》《抽思》《怀沙》《思美人》《惜往日》《橘颂》《悲回风》),《远游》、《卜居》、《渔父》。另据《史记·屈原列传》,还有《招魂》一篇。个别篇章有争议。
诗曰:
平远江山极目回,古祠漠漠背城开。莫嫌举世无知己,未有庸人不忌才。
放逐肯消亡国恨?岁时犹动楚人哀!湘兰沅芷年年绿,想见吟魂自往来。
附:
当年刚参加工作时,在一个不太好的学校当老师,学生们中考成绩各科平均大约四五十分,二三十分的也不少,所以老师们上课都很艰难。有一天给学生讲《屈原列传》,课间的时候,一个姓冯的男生——他是特别不爱学习的一个,但上我的课从不捣乱——走到讲台前,对我说:“老师,我理解屈原的精神了。”他的语气有些激动,语言组织得也有点儿混乱,但我相信他是真的理解了,因为他说话的时候,眼睛在闪着光。
第二年的时候,有一篇课文是《离骚》节选,大概有三分之一那么多。全班同学基本都能够非常熟练地诵读,还有几个学得好的学生能背出来。我从来不觉得教学生是困难的事,我觉得学生都很正常——奇怪的是学校和某些教育工作者。教完那一年后,我离开了那个学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