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上人间琵琶行

黄蜀芹（——）

著名导演黄蜀芹

于年4月21日在沪逝世

享年83岁

天上人间琵琶行

一曲琵琶行，我们相遇，相识，相知、相通。

年初春，那一日我们相约在衡山路一家咖啡馆里面，迫切地請求您答应担任昆曲《琵琶行》的导演。

寒风中，我一路匆匆，按时到达。一踏入幽静的咖啡馆，只见大名鼎鼎，海内外闻名的大导演早已坐在那靠窗的座位上，端庄，娴雅，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透满全身，我连连致歉，来晚一步，深深地作揖，双手恭敬地呈上闽南大才子王仁杰的新作昆曲《琵琶行》。线装本，毛笔字，现在难得一见。黄蜀芹大导演一看封面，连连赞道:“好书法，漂亮、精致、讲究、稀有。”紧接着一口气看完了第一场《泼酒》，忽地站起，双手一拍:“好戏!好戏!太美了!这戏我接下了！”我欣喜若狂，当今大导演答应了，怕被拒绝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。

（一）我可以担任导演，但必须配一个执行导演，因我对戏曲不熟悉，更不精通传统的表演规律，没有手眼身法步的手段，我掌控总方向，提宗旨，讲要点，具体执行导演来完成。

（二）此乃唐代人人皆知的长诗，内容单纯，但文字经典之极，含义无限，是中国人必读的古诗。主题是大诗人白居易对歌女的同情，更引起自己对人生的感叹。因此我们要写意，要远山近水，飘渺云隔，不能以技巧为重，要诗、意、韵、画并存。

（三）此剧不要在镜框般的舞台呈现，我提议在三山会馆古戏台出演。但会馆古戏台太小，难以展开表演，我们可以在古戏台下面的院子里搭一个十余平方的露天舞台，当做浔阳江畔。上面古戏台精致玲珑，下面江水涛涛，二楼旁的长廊，乐队二十余人左边静集，白居易、倩娘二位主角可以在长廊上走去又走回。这样我们有四个演艺区，复旧又出新，灵动又出奇……我听得如醉如痴，霎那对昆曲《琵琶行》的推出充满了信心和希望。

约会至深夜，我们握手告别。我踏着夜色归家，心中溢满了春意暖流。

年四月，《琵琶行》开排。因为当时上昆同时几出戏同排，我们排练时间是每晚六时——八时，执行导演是我们同学张铭荣。黄导再三强调，张导是行家，是昆曲的名家，我是门外汉，一切听张导的。好一个谦虚的大家。晚上六时——八时，是搞艺术的黄金时段。她很忙，但每晚必到，又常被电话匆匆催归。

第四场《谱曲》，黄导建议不要按传统用笔写在纸上，把长诗八十八句《琵琶行》谱曲在白居易当年赠她的斗篷内，一语惊四座，出奇！出彩！满座报以热烈的掌声！

最后尾声《余音》是王仁杰的绝作，是唐诗《琵琶行》延续的情节。此时白居易白发苍苍，倩娘双目失明，暮年又重逢在浔阳江头。再遇万般感叹，又离千思万绪，剪不断，理还乱……

黄导手一抬，楼台上笛声、箫声、琵琶声……轻轻响起，又传来远远的清曲“浔阳江头夜送客，枫叶荻花秋瑟瑟……”此时白居易、倩娘双双出现在左右两边的长廊上，相对相望，这头走到那头，那头又回望这头，无尽头地走着，望着，含泪缓缓而别，回首，遥望……

“同是天涯沦落人，相逢何必曾相识……”《琵琶行》曲声远去，白郎、倩娘在长廊尽头隐去，隐去。灯光暗，曲终人去矣！

《琵琶行》在三山会馆连演出十五场，竟然滴雨未降，天佑矣！但在最后一晚的最后一场《余音》，空中竟飘下濛濛雨花，给浔阳江畔更增添了几多诗意。春雨洒落在台上白居易、倩娘身上，也随风飘飞在台下的观众们的衣衫上。好一番美景矣！美诗矣！美境矣！

在微微细雨中曲声送来“同是天涯沦落人，相逢何必曾相识……”

黄导，廿年前我们相见在衡山路的咖啡馆，有缘！

得您亲自导演《琵琶行》，有幸！

廿年后我们相隔天上人间，遥遥远望，我似乎看到您和闽南才子王仁杰双双拍着板，满脸微笑，细听那琵琶一曲声声慢，“同是天涯沦落人，相逢何必曾相识……”

悼黄蜀芹导演

梁谷音

笔于.4.26

梁谷音

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，国家一级演员。“昆大班”老艺术家之一，师承张传芳、朱传茗、沈传芷等名家，嗓音甜润，娇媚动人，飘逸轻盈，表演细腻。主工花旦，但正旦、闺门旦俱能胜任，在现代审美的追求下严格遵循昆剧传统的表演形式，老中有新，新中有老，被誉为昆剧界的“通才演员”。

代表剧目有《借茶》《活捉》《思凡》《下山》《描容别坟》《剪发卖发》《阳告》等传统折子戏以及《烂柯山》《琵琶行》《蝴蝶梦》《潘金莲》《西厢记》《牡丹亭》《渔家乐》等大戏。

曾荣获第三届中国戏剧梅花奖、第一、第五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、第一、第二、第三届上海戏剧节纪念奖和表演奖、日中友好协会山本安英文化基金会大奖、宝钢高雅艺术奖、第七届中国戏剧节优秀表演奖、因长期潜心昆曲艺术事业成就显著获文化部表彰、第十二届文华表演奖，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昆曲代表性传承人，享受国务院津贴。曾任第七、八、九、十届上海市政协委员。